写文不如发呆

【R27】枪与糖

※ 是咸甜味的六一贺文!祝各位旁友们儿童节快乐!尝试在正经剧情中夹杂沙雕,愿能博君一笑。

 

※ 是活动限定的 “童趣” 下的正剧。分为两个独立篇章:

 

-枪- :大只杀手R与小只27的非常规六一

-糖- :大只教父27与小只杀手R的非常规六一

 

※ 是如果小27没有被封印火焰的故事。是小杀手被教父“捡”回家的故事(大误

 

※ 枪篇全文共1.9w字,依然慢热

附:Timoteo封印小只27火焰的动画在58集中段

 

※ 插图—点我

 

※ 枪篇BGM:星の消えた夜に- Aimer



 

 

                           《枪与糖》

 

 

——于此,我衷心祝愿屏幕前的你,与我自己:往后时光里,手中既握有‘枪’,也能拥有‘糖’

 

 

 

                                 -枪-

 

 

00.

 

褐发棕眼的小孩儿被人托着胳膊抱了起来。他眨了眨眼,向抱着他的人展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但这童真的笑颜却反倒让老人为难地蹙起了眉头。他的指尖噗地一声冒起一簇金橙的火焰,却踌躇着没有继续下一步动作。

 

小孩身上有着流传于血脉的大空的力量。但这个孩子现下还小,柔软且怯懦,并不知晓自己体内蕴藏的能量,也不知晓该如何运用这份犹如天空般辽阔的潜能,更不知晓这天赋的潜力将给他带来怎样的人祸和命定的路途。

 

那一簇火光慢慢地靠近了小孩的额。

 

老人在这次旅途里看见了男人组建的美满家庭。沢田家光现下拥有了可爱的妻子,还有了乖巧的小纲吉。但彭格列的血脉注定要与普通人的幸福背道而驰,身为九代目,他能做到的也只是将这平凡的快乐短暂延长。

 

小孩看着抱着他的爷爷皱着眉头久不说话,悬在他额上的手也始终没有完全落下,疑惑地偏了偏头。他嘟起嘴巴思考了一小会儿,转而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糖给面前的大人递了过去。

 

Timoteo微微有些讶异。小纲吉的眼神澄澈而美好,可他在那份柔软里看见了其中蕴藏的力量——与Xanxus完全相反的温柔的力量。指尖的火光随他犹豫的思考明明暗暗,但最后还是悄然熄灭而去。那停悬良久的手最终揉上了那颗褐色的小脑袋。

Timoteo抚摸着小孩微微翘起的头发,看着小纲吉微微眯了眯眼。

这孩子无疑拥有力量,虽不成熟,但也是属于他自身的力量。没人该替他擅自下决断,即便他是彭格列的现任首领,也无权替这孩子决定这能力该或将苏醒还是终将沉寂。

 

他慈祥地笑着接过那颗小小的糖果来,眉头完全舒展开,语气温和:

 

“ 谢谢你呀,小纲吉。”

 

 

 

 

 

01.

 

站在墙边的男人微微挑眉,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个被一群小混蛋堵在墙边的小孩绞紧的双手的确在一瞬间冒出了金橙的火光。

 

但也只是一瞬罢了。

 

火焰瞬熄而去,小孩紧张地把刚绽放出火焰的双手迅速藏起,然后把身体更紧得贴向水泥墙面,将自己蜷缩起来。但那一瞬的耀眼光芒仍然还是吸引了围着他的小泼皮们的注意。

 

“ 你刚刚有没有看到的一抹光亮?”

 

“ 喔!你也看到了吗?”

 

“ 他果然藏着什么好东西!”

 

“ 喂,新来的,把东西交出来,会发光的那个!”

 

九岁的小纲吉咬着下唇,死命攥紧双手。他手里的确拿着一件东西,但它并不会发光——那是奈奈妈妈做给他的护身符。

 

“ 我没有会闪光的东西!” 他抬起头,努力撑起气势向比他高出一头的人墙喊道。可身高体量的差距,再加上他软乎乎的脸蛋,使这本就不足一提的气势更显微弱。

 

“ 怎么可能没有!“ 那群小痞子的头头向小孩逼近一步,用力地推搡了纲吉一把:” 这几天我向你家窗口瞥过去的时候,都能看到一瞬的亮光! 你不是那个闷骚男的私生子吗?我妈说你一定就是。他肯定是把那个闪光的东西送给了你,给我把它交出来!”

 

平白的污蔑使小纲吉气得涨红了脸:“ 我才不是什么私生子!我……我就只是在老师家寄住几天而已! ”

 

“ 老师?” 顽劣的孩子王语气狐疑:“ 哈?那个圈圈鬓角面瘫脸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个老师。” 他揪起被欺凌者的衣领狠狠地晃了两晃:“想骗我也编个好点的借口吧?你是在小瞧我吗?有妈生没娘养的玩意儿,你妈准是个婊子!”

感觉被冒犯了的小痞子急于找回自己丢失的颜面,他不再动口,而是动起了手。他用力去掰眼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孩的手,试图直接抢夺过他握着的东西。

可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小混混竟然没能掰动。他讶异地看向比他矮上一个头的小孩,却在对方猛然抬头的瞬间于那对蜜棕色的瞳眸里看见了一抹灼眼的金橙,而手腕上随即感到了炽烈的一烫——

 

橙眸的小孩紧抓着他的腕不放,眸光灼灼闪耀:“ 我有妈妈。” 他说。

方才还瑟缩的小人儿现下语气却十足冷然:“ 奈奈妈妈是个好妈妈,给我向她道歉 ! ”

 

“ 道歉。” 他又平淡地强调了一遍。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混蛋们竟然被小孩漠然的声音和眼神吓住了,他们愣愣地看着此前才刚出现过的焰光又一次闪耀在眼前,绽放在了他们头头的手腕上——

 

“ 啊啊啊!好烫!!!” 小头子的喊叫声在晦暗的小巷子里荡开,叫醒了一众愣神的小混混,也唤醒了被怒意驱使着的小纲吉。他眼底的金橙迅速褪去,看到眼前人被灼得痛叫,一瞬间也像是被烫伤了似的猛然松开手:

 

“ 呃,那,那个!……真,真的很抱歉!”

 

他又瑟缩起来了,另一只手里的守护符被他以更大的力度捏紧——明明和奈奈妈妈一起好好做过约定了,小纲吉要做个好小孩,好小孩是不会伤害别人的。可他刚刚却还是没能忍住。

 

他感到歉疚和羞愧。爸爸常年不在家,都是奈奈妈妈一个人照顾他,而他却还常常给她添麻烦——

幼儿园里有人欺辱他,同座的短发女孩遍挺身替他争辩了几句,却眼看着又要被那些人一同踢打。向来怯懦的他在那一瞬间猛然止住了颤抖,某一种信念驱使他站起了身,挡到了那女孩子的身前去。哪知在拳脚落到他身上以前,他交叉护在自己头前的双手却突然爆出了一阵璀璨的炎光,将那帮人高马大的小坏蛋通通吹得仰翻在地。

 

可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却是恶人先告状,受欺者反倒被污蔑成了施暴者。

 

他的争辩毫无作用,短发的女孩子同在一旁替他申辩,但没有人理会他们的证言。纲吉只能眼看着妈妈向那些咄咄逼人的家长们鞠躬道歉,看着那些并无大碍的小混蛋们在他们爹妈的纵容庇护下,朝着他得意地做鬼脸,朝着奈奈妈妈和那个短发女孩嚣张地竖起中指吐口水。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世界都安静了。才5岁的小孩什么都听不见,他听不见奈奈妈妈的连声道歉,听不见女孩子稚嫩清脆的急切争辩,听不见想尽快息事宁人老师的调解,听不见那些不讲道理的大人们的苛责。

他只听见了自己失望又自责的心砰砰鼓动着,胸腔里积攒着愤懑的苦涩,血管里躁动的热意来回流窜,然后汹涌着汇集到他柔嫩的手心里去——

 

那一天,他被幼儿园退了学。

 

你要知道,在那样一个小小的街区里,一丁点的小事都能被那些闲得没事做好像只会嚼舌根的大嘴巴们传得面目全非。

沢田纲吉,这个乖巧又温顺,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怯懦的害羞小孩,竟被口口相传的谣言歪曲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小坏蛋——

 

啊,你瞧!他竟然敢在幼儿园办公室里胡乱朝人丢炮仗!

 

随着“恶名”的远播,找上小孩的麻烦也越来越多,他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因为他从不还手,他不敢还手。

倒不是因为小孩打不过,而是因为他害怕那不知名的火焰会不受控制地伤害到别人——

 

被退学的那天晚上,奈奈妈妈把新做的护身符交给他,心疼地拥住了她的好小孩,摸着他卷翘的头发对他说:

 

你得学会好好保护自己。但是倘若你以暴力回敬暴力,你就将变得和那些你讨厌的人一样。

 

小纲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也不想伤害别人,但是他更不想看见保护他的人受伤,所以他有时候还是会克制不住那簇猛然乍现的火焰。

可伴随他每一次的反抗,背后却都是奈奈妈妈要向别人低头道歉,忍受旁人不明真相的非议和指点。

 

才五六岁的小孩疑惑极了,他柔软的内心仿徨又无措。他舍不得妈妈受委屈,所以他渐渐地学会了忍耐。他尽力克制着自己打不还手,但同时却也怕奈奈妈妈担心,所以每当有麻烦找上他,他能跑就跑,跑不掉就抱着头蜷缩,捏紧守护符隐忍,闪躲着尽量把淤青留在衣服遮得住的地方。

 

是以,他现在也是这样做的。

 

小孩瑟缩在墙边,被从惊吓中反应过来的小混混们一拥而上。他们扯着他的头发,按住他的肩,掰开他的手抢过了那个护身符。那并不能闪光的东西使他们怔愣一下,被戏耍的愤怒使他们将拳脚雨点般落在小孩单薄的身体上。

 

但那耀眼的炎光却没有再次出现。

 

站在巷口边的男人最后看了一眼小孩,却只是压了压帽檐,转身走了。

 

 

 

 

 

 

02.

 

小纲吉回到暂住地时已是华灯初上,夜幕西垂。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门缝,然后闪身进屋。房子里并没有开灯,只有红霞的余晖微微铺散在地板上。室内悄无声息,但小孩却知道那个暂时照管他的男人就在屋子里,因为他闻到了苦涩的咖啡味。

 

唔啊,得要被捉个现行。纲吉在心里为自己默哀。但现在反正也已经躲不掉,他索性就打开了廊灯,以便自己换鞋,然后以一种既瑟缩又坦然的矛盾姿态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走去。

 

“ 我不是叫你今天不要出门吗?” 那淡漠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的起伏。

 

“ 唔。对不起。”

 

小孩低头垂眼没有争辩,只是走向男人的步伐变得愈加磨磨蹭蹭起来。

 

“ 过来。快点。” 男人不耐:“ 把衣袖拉起来,给我看看伤。”

 

“ 诶?啊?” 小纲吉看到沙发上摆着个医药箱,疑惑地下意识朝自己身上看去。他已经很小心地没有在衣服盖不住的地方留下伤痕了,可眼前的大人却一眼道破了他的小心思。他的眸子里写满困惑,然后被早就等得不甚厌烦的男人圈着肚子抱到他腿上去。

 

背上的衣服被一把掀起,暮晚微凉的空气激得他一抖,散发着甘苦气味的药油随后被抹在了伤处。男人倒一点也不怜惜小孩柔嫩的肌肤,揉搓淤血的力度之大使小纲吉坐在他腿上不住得来回摇摇晃晃。

 

“ 你打得过他们。”

 

小孩听出来这是个肯定句。

 

“ 为什么不回击?”

 

皱皱脸又眨眨眼,小纲吉把许许多多的委屈只化作一句话:“ 我答应了妈妈不去伤害别人。”

 

男人也没再深究,他又问:“ 沢田家光带你过来之前是怎么介绍我的,老师?”

 

“ 嘶。” 到底还是耐不住背上传来的痛感,小孩疼得倒抽了口凉气,回答的语气里带上了可怜兮兮的鼻音:“ 他说你是我的生活老师,负责照顾我一段时间。”

 

“ 生活老师,哈。“ 男人玩味地重复了这词汇一遍:“ 你那时真信他的鬼话?”

 

“ 不信。”

 

小纲吉回答地快极了。他心底总有个声音告诉他答案,几近于直觉和直感。但那一次即便没有这声音给他作提示,他也能敏感地察觉到眼前人绝不会是什么所谓的‘生活老师’——

 

三天前,他长久不着家的父亲竟破天荒地回了趟家,但却没有久留,反倒二话不说把自家儿子带上就走。小纲吉也没多问,爸爸严肃的表情让他乖巧自知地闭上了嘴。

纲吉觉得最近一段时间身边的氛围很不对劲,难得没有什么小混蛋来找他的麻烦,但他却总在人群里突然就感到浑身一激灵,有一种被窥伺的惊悚感。

每到这时,九岁孩子的眸底便有不自知的金橙乍现。他强做镇定,以他能做到的最好方式绕着远路,把那种如影随形的被监视感甩开后才敢回家——直觉告诉他,这回将要发生的不是小事,他不能把奈奈妈妈牵扯进来。

 

他的直觉没有错。

 

几个小时过后——小孩模糊的时间感也许并不准确——他被父亲从颠簸路途中本就不安稳的睡眠里叫醒,身周是一片荒凉工地,眼前多了个身姿挺拔的高大男人。

小孩眨眨惺忪的睡眼,视线聚焦在那人卷了两圈的鬓角上,想起老爹之前同他讲的话来:

 

「 老爸要和奈奈妈妈一起去度假,所以这段时间把你托付给了相识的一位sha——呃——sh——sheng——生活——对!生活老师照看! 」

 

这不走心的大话一听就是现编的,谁会在这种一看就不对劲的情况下去度假啊。

可小孩却假装相信了。好嘛,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生活老师就生活老师。

小纲吉困意不减,含含糊糊又乖乖巧巧地对初次见面的男人打招呼:

 

“ 老师好。”

 

随后他就又趴回爸爸的肩头,继续睡——或者说,继续装睡。

 

他一路上都醒着,脑子里清明一片,毫无倦意。他从眯成一条缝的视野里看见有人紧追而来,却又被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的另一帮人拦住了。他看见爸爸转身向他们点头示意,然后拳头上也冒出了和他一样的橙色火光,抱着他一拳打向了什么人。所以,他想,那个卷鬓角的男人才不会是什么生活老师。他刚刚还听到他们的交谈,话语间全是他搞不大懂的词汇。

他确定那些词汇和幼稚园里生活老师的蓝围裙,黄发带,以及小象鼻浇水壶都毫无关系,他听到他们重复那些他不识得的生僻词——

 

‘ 胖哥裂 ’ ——胖哥是谁?他为什么会——开裂?

‘ 九袋面 ’ ——为什么偏偏是九袋而不是十袋面?

‘ 山楂丝 ’ ——他们说‘ 山楂丝 ’是‘九袋面’的 ‘养子’。真奇怪,面条的孩子为什么会是山楂丝?因为面条是细的所以山楂也要切成细丝吗?说到底面条的孩子为什么不是面条而是山楂啊?

‘ 反叛 ’ —— 喔,这个词他倒是听懂了。山楂丝要反叛九袋面。但是说真的,大家同样都是食物到底为什么要吵架?

 

他听得云里雾里,一头雾水,清醒的脑子都要变得不清醒了。接下来他们还说了什么呢:

 

好像是‘ 山楂丝 ’为了成为‘ 胖哥裂 ’的‘ 十袋面 ’而挑起了争斗,要暗杀‘ 十袋面 ’的候补人选。

唔,但是,为什么山楂可以变成面条啊?小孩子的脑子终于被自己搅成浆糊。可没等他迷糊多久,他就听见了两个大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听见了‘沢田纲吉’四个大字。

 

小孩听见自己的名字与彭格列,与家族传承,与十代首领候补人选相提并论;他听见他们谈论血脉,谈论他那控制不住的金橙火焰,谈论针对他的暗杀前哨已追至眼前。

 

小孩听见父亲说:

 

“ 我不能把奈奈牵扯进这危险里来。”

 

啊。

 

小纲吉的世界在这一瞬又安静了。

 

——原来他一直是个麻烦,甚至一直是个灾难。他不是个好小孩,他不乖,他会给奈奈妈妈添麻烦,还要给她带来不知名的危险和劫难。

——所以他要被爸爸从奈奈妈妈身边带开,然后交给一个被谎称为老师的陌生人。

 

卷鬓角的男人把旧识的孩子接过来的时候,明显感到那软乎乎卷成一团装睡的小孩情绪正低落。但他什么也没说,只目送着老朋友大张旗鼓地离去。工地外随后响起一连串骚动的声音,由近及远,由大至小。

他活动了下手指,把头上的礼帽摘下。被派来的追兵还不算太蠢,人没被沢田家光全都引开。

 

“ 我知道你在装睡。”

 

不等肩上的小孩回应,男人只将帽子往那褐色小脑袋上一扣。再蓬松的头发也架不住过大的帽围,小纲吉的视线随即一黑,上半张小脸被盖下的帽檐遮了个严严实实。

绿色的变色龙从帽子上爬回主人的手,变作了一把捷克式手枪。

 

“ 过一会儿你不用抱紧我,我会抱紧你。” 男人给手中的枪开了保险上弹:“ 你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抓紧我的礼帽。” 

 

他顿了顿,又想了想,嘴角勾起个恶劣弧度,接着开口道:

 

“ 你要是弄丢了我的礼帽,我就把你也一并扔掉。”

 

话音刚落,他人就动了。动作幅度之大,之快,使带起的劲风差点就吹跑小纲吉顶着的礼帽。小孩儿再也顾不上装睡和原本低落的心绪,他连忙抽出双手攥紧帽檐,把整顶帽子往脸上压去——不怎么做可不行呀!礼帽那么大,留一条小缝都不住地兜风!抱着他的人动作又那么大开大合,不盖紧帽子它就得被劲风带跑!

帽子丢了事小,但他被男人丢掉可就事大!他哪认得他现在在哪里?他怎知道被丢下后该如何独自归家?!

 

是以,男人在利落干架杀人的时候,小孩什么都顾不上多想。他的视野一片漆黑,随着男人的动作上颠下倒,被晃得头晕脑涨。脑子里只想着帽子不能掉,他自己更不能被扔掉——但他此刻怀疑不等男人主动扔他,他就已经要被甩出去了。

可实际上,小孩被男人紧圈在怀里,护得可好。鼻尖萦绕着礼帽上干洗店洗涤剂的清香,呼呼风声带走外界凄厉的惨叫。他没有看见任何不该看的场景,没有闻到丝毫铁锈的腥膻味,没有听到任何枪声喊叫声和肉体倒地的钝响。

 

时间的概念被环抱他的温暖模糊掉。等到一切尘埃落地,小孩才揭开礼帽。身周已是傍晚的住宅街道,悄悄抬眼瞄去,抱着他的男人却也正巧低头,眉眼带笑。

他拿回他钟爱的礼帽,扣回自己头上。身姿闲适,衣装如常。

小孩仔仔细细地瞧,眼前的人披着暮晚的霞光,轮廓被软化,连着那莫名无害温良的微笑,看着到真有几分‘生活老师’的柔和味道。

 

‘ 生活老师 ’开口对他道:“ Ciaos,我叫Reborn。” 

 

他对着小孩眨眨眼,又道:“ 是个杀手。”

 

 

 

 

 

03.

 

杀手三两下便把小孩背上的伤麻溜处理完,转而把人翻了个面,扯起他的袖子,接着上药油。

 

“ 说吧。今天到底为什么出门去。”

 

小纲吉咬了咬下唇,不太想回答。

 

“ 恩?” 药棉的力度随之一大。这毕竟是两位老友托付他的孩子,杀手出门引开探查至附近的追兵,叮嘱这看似乖巧的小朋友不要出门,哪知一回来就看见他被堵在巷子里挨揍。

 

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痛呼,小孩被迫不情不愿地开口:“ 他们往你家窗口扔东西。砸不到,就爬上楼来,拿小石块刮门。 ”

 

“ 然后你就出去和他们打架?”

 

“ 唔……”

 

“ 或者说,” 杀手拉起小孩另一只袖管:“ 单方面挨打。”

 

即使杀手说的是事实,小纲吉听到了也难免感到些许尴尬。他什么都没做好,还白白弄丢了奈奈妈妈给他做的守护符,找到日暮西山却也只是无获而归。

小孩难堪地转移话题:“ 他们说会在你这间屋子的窗口看到闪光的东西,那是什么?”

 

“ 恩,是什么呢?”

 

杀手没有直接作答。他把小孩的衣袖都拉好,掐着他的颌骨上下左右转动他的头。五官肩颈都无伤,勉强还算是个机灵的。

他从后腰抽出把枪,放到小孩手上去:

 

“ 不是闪光,是反光。”

 

那是杀手处理追至安全屋附近敌兵的狙击枪械的反光。

 

纲吉看着手里的枪。晚霞已燃成烬,微弱的红光映在冰冷的杀器上,给肃穆的钢铁罩上以朦胧的柔情。

他又抬头去看杀手的脸,那被最后日暮余光笼住的轮廓,棱角好似也被柔化。

 

他的临时监护人突然笑着对他开了口:“ 明天六一,有什么想要?”

他语气温和,但小孩的直觉却悚然。那笑不至杀手眸底,他眼神冷然,意指小孩手里的枪:“ 我是个杀手。”

 

太阳沉寂下去,天全黑了。

 

纲吉久久直视杀手的眸,那漆黑的眼底没有任何光亮。

 

他曾受的所有委屈在这一瞬猛然膨胀,炽烈的敌意在这刹那沸腾嚣叫。是那些遭遇!是那些不公!是那些那么多不能向妈妈诉说的苦痛

但很快,他又立刻恢复了往日的温良。小孩的余光探向阳台外华光笼罩的城市全貌,在地平线的尽头看见了摩天轮闪耀着的流光。

 

他紧了紧手中的枪,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

眸中悄然泛起一层水光,他向着杀手答到:“ Reborn,我想去游乐场。”

他想去游乐场,想和爸爸妈妈一同去游乐场。他们答应过他的,要和他一块儿去游乐场。而他也为此一如既往地做着好小孩。

 

他是个好小孩,他真的一直都是个好小孩。

 

他抽了抽鼻子,小声委屈地重复了一遍:“ Reborn,我想去游乐场。”

 

他听见头顶传来轻轻的笑,抬眼看去,杀手的黑眸里倒映着屋外的微光。Reborn笑了,笑意直达眼底。

 

黑漆漆一片的屋里,小孩手里的枪被杀手抽去,柔软的布料触感替代了冷硬的钢铁。小纲吉看不清手上被塞还的东西,却再清楚不过那是什么,他此前曾紧握着它一次又一次忍耐——那是奈奈妈妈对他的守护和祝福。那么温柔,却又是那么无奈

 

杀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你是个好小孩。”

 

他循着泣音替小孩抹去几朵泪花,挨打的时候倒也没见着他哭:“ 想要的东西得自己说出来,得自己去争取。

 

他轻轻拉开小孩抹眼泪的手,难得放柔语调:“ 好了,别哭了。我带你去就是了。”

 

太阳沉落,明月入云,今夜无星。但城市纷繁的灯光却照常闪烁。杀手冲泡的苦咖啡一口没动,在桌面上兀自凉了。

 

 

 

 

 

 

 

04.

 

Reborn有点后悔答应带这个小兔崽子来游乐场了。

 

九岁的小纲吉眼神雀跃。他背着自己浅蓝色的小书包,衣领上打着个红色的丝带结,在明媚的阳光下蹦蹦跳跳。杀手还是照常穿着他那一身万年不变的黑西装,身上唯二的亮色是礼帽上的一圈橙和肩膀上变色龙的一抹绿——今天气温不低,稍显闷热。变色龙燥得不愿呆在帽顶上,也不愿变作吸热的黑色。

 

说真的,这一大一小的组合在游乐园里怎么看怎么扎眼:一个冷淡,一个欢快;一个衣着像甜甜的马卡龙,一个衣着活像要赶去奔丧——还是别这样形容好了,小命要紧——

杀手的脸色现下糟糕得和他的西服一样黑,眼神已经凶狠得快要能杀死人。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黑漆漆又杀气腾腾的杀手,现在却陪着小孩坐在一个名叫 “旋转木马”的五光十色的游乐设施上,浑身散发着冻死人不偿命的冷气。

他们的身边留着好几个木马的空座位,隔着5米但已是距离他们最近的两个小朋友,已然快要被杀手吓哭。

可Reborn朝他身边的小孩瞥去一眼,这小兔崽子此刻却笑得一脸明媚灿烂。感到杀手投向他的目光,还转过头来和他的黑眸对视,俏皮可爱地眨了眨眼,蜜棕色的眼瞳里是藏不住的狡黠,但偏偏看上去就是无辜至极。

 

啧。

 

杀手面色不善,狠狠地在心里咂嘴,这该死的狡猾的小兔崽子。他为自己一反常态的心软感到不值。

 

对面座位上的小朋友终于是坚持不住了,他‘哇’地一声哭出声来,伴着旋转木马欢快的背景音乐含糊不清地喊:“ 呜啊,妈妈!让我下去!那个卷鬓角好可怕,我要下去!让我下去!”

 

小纲吉万般努力绷着脸,才硬生生克制住自己没有笑出声来。他都九岁了,国小三年级,对旋转木马这种项目当然没有太大执念。他就只是想看看这个黑漆漆的杀手坐在五颜六色的旋转木马上的场景会有多滑稽有趣而已。

所以他一步步试探着这位看似冷然的杀手先生的底线——从旋风飞椅,到碰碰车,再到海盗船,然后是旋转杯,最后才是旋转木马——他眼看着杀手的脸色越来越黑,却还是一次次陪着他一道上来了。

起初是因为游乐设施对身高不够的小朋友的陪同要求,后来是因为他看着别的小朋友都有人陪的羡慕眼神和他故作失望而耷拉下去的褐色脑袋。

他听见杀手无可奈何地轻声叹气,然后知晓自己将再次被杀手纵容。

 

被宠爱了。

 

不管怎么说,小孩现在满足得很。他笑嘻嘻地看着坐在木马拉的小车上的杀手——这大概是对方最后的底线,无论如何,Reborn都不会允许他自己坐上那些愚蠢的,会一上一下摆动的木马——觉得这个临时照管他的‘生活老师’还是相当温柔的。

 

真的温柔吗?

 

那当然,可温柔了。温柔的杀手先生记仇地在下了旋转木马后,在一众惊奇眼神的围观陪同下,提拎着小孩的衣领揪着他一块儿进了主题鬼屋。

 

小纲吉看着鬼屋入口的光线离他越来越远,听着黑暗深处传来的惊叫一声比一声惨烈,原本得意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他苦着脸抬头,看到杀手也正挑眉眯眼兴味十足地望他,嘴角勾起捉摸不透的弧度,笑容在逆光的阴影下显得有些渗人。

 

“ Reborn。”

 

小孩唤他。

 

“ 恩?”

 

杀手应他。

 

“ 我现在认错还来得及吗?”

 

“ 晚了。”

 

 

 

 

 

 

05.

 

Reborn现在一点儿也不后悔答应带小孩来游乐园了。

 

小纲吉拿着入口处派发的小手电,在黑暗里战战兢兢。那昏暗微弱的手电光根本不顶什么用,勉强映亮的一小块区域里全是色调诡谲的痕迹,配合着忽高忽低的嘻嘻尖笑声,反倒更吓人了。

一同进场的人总共也就七八个,七八盏昏黄闪烁的手电在这个空旷漆黑的密室里四处晃荡。映出的场景零零碎碎:歪七扭八的天花板灯管,粘血的碎布条,打碎的试剂瓶,满地涂抹着杂乱交叉的文件纸张;房间左侧还有一列满是铁锈的储物柜。

小孩紧盯着那排柜子,总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将要从里面跳出来。

 

‘滴’

 

‘嗒’

 

在场的人都听见了水珠滴落的声音,空灵的水声伴着忽远忽近的诡异童谣在房间里缓缓回荡,离得越来越近。

乱晃的手电光束这下有了方向,纷纷往附近的地板上扫去。这不扫还好,扫过去一瞧,之前惨白色的地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水滴染得殷红。

 

小孩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盯着那血红一片,悄悄朝杀手的方向靠得更近。

Reborn看着那陡然变色的地板,倒是没有什么感想。电子屏的色泽太鲜艳,淌了如此大片的血迹一般都只会呈现出更深的黑红。但这一点点瑕疵并不妨碍他吓唬小孩。

杀手借着黑暗无声无息地蹲下身去,恶劣地朝背靠他的小朋友脖子上吹冷气:

 

“ 唔呜唔~~~~~~”

 

然后学鬼叫。

 

“ 咿啊——!”

 

恶趣味满满的大人满意地听见小孩发出了一声短促尖锐的惊叫。

 

同行的路人被小孩的惊呼短暂地吓到,有胆小的刚要埋怨几句,却被更大的声响喝断!储物柜内传来了凶猛且愈来愈急促的哐哐拍打声,铁架子吱吱呀呀哐哐当当摇摇晃晃!白雾从柜底弥散出来!

人群开始骚动,已经有人在尖叫。但密室无路可逃,他们纷纷向远离柜门的方向后退——

小孩一边退着,一边紧张地扯住了杀手笔挺的裤管。他的心悬在喉咙,眼神惊惧,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但随后有一只温暖的大手牵起了他的手腕——

杀手沉静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 过来这边,拉住我另一只手。”

小纲吉一瞬安了心。对方握着他的手腕,温和地把他牵引至身后,然后将那只小手,毫不犹豫地送到了另一只“手”里——

指腹的触感不太对劲,干枯僵硬又冰冷。小孩一瞬间身体紧绷,欲哭不哭地颤抖着用手电筒去照——

 

‘滋啦啦’

 

短促的电流声过后,原本黑暗的密室天花板上,灯管开始闪烁,刺眼的红蓝光乍现瞬逝复又亮起,迷蒙的雾气被映得凄惨渗人——

手电筒啪地掉在了地上,小孩借着那诡异的光亮看见自己握住了一只枯骨。他脸色惨白地抬头,看见被他拉住的骇人鬼怪正朝着他“咔咔”转了两下脖梗。

 

“咿呀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嗷啊啊啊啊!!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啊!!!!我错了!错了!!真的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呀啊啊啊——————”

“呜嘤嘤嘤嘤嘤——!!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孩还没叫呢,密室里已经乱做了一团,尖叫声此起彼伏。储物柜的门哐当几声被接连从内部撞开,从里面走出好几只人形的鬼怪!此前的嘻嘻尖笑和诡异的童谣变作咯吱咯吱意味不明的咀嚼声和尖锐嘶鸣的惨叫。红蓝光在头顶交替闪烁,密室里雾气缭绕。柜列正对面的墙上开了道门缝,里面也走出了好几只骇人的异怪——其中一只还被小孩握着‘手’。

前后都是‘鬼’,游客们被吓得抱头鼠窜,却没有出路可走,场面一度混乱。尖叫声道歉声咀嚼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叫恐惧在这一瞬间到达顶端。混乱持续良久,鬼屋的工作人员才向快要被吓疯的人群敞开了下一道关卡的门——

 

大家一拥而出。

 

除了小孩和杀手。

 

小纲吉自始至终都没被吓得叫出声来,甚至到现在还握着那只枯手——他受到的惊吓实在太超过,一瞬间便突破了他承受的上限。褐色的眸被吓出灼灼金橙一片,惊惧的表情转瞬即逝变作面瘫——他吓得被自己强制镇定了。

 

而至于杀手——

 

几个扮演鬼怪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他们习惯了看到游客被吓得嗷嗷叫,也见过胆子大的无动于衷,但就是没见过杀手这样的——

在那片混乱的尖叫声道歉声咀嚼声和脚步声里,竟然还时不时混杂入几声低低的轻笑。杀手始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旁观着一度疯狂的场面捂着嘴角忍俊不禁,笑得肩膀都一抖一抖。

他现在一点儿也不后悔答应带小孩来游乐园了。他着实没想到鬼屋能这么有趣——不是鬼屋本身有趣,而是游客们的反应太有趣,他们惊慌乱窜的模样过于滑稽,还有就是小孩的反应——他第一次看见有人能被吓进死气模式。

 

这可太有意思了。

 

他忍不住又低低笑出了声,惹得在橙眸状态下尤其大胆的小孩向他投去埋怨又控诉的眼神:

 

你!故!意!吓!唬!我!

 

恶劣的大人看着小孩咬牙切齿的小表情笑得更开怀了。

 

诡异的灯光还在闪,惊悚的背景音效还在响。但‘鬼’们却眼睁睁看着这一大一小旁若无‘鬼’地进行无言的交流,自在地不得了。他们感到莫名的心累和挫败,要不是被明文规定工作人员不得直接接触游客,他们指不定现在就已经冲上前去把这两人抬着扔出鬼屋了。

 

还被小孩握着‘手’的那只‘鬼’再也忍不下去,他的语气几近崩溃:

 

“ 欸,那个啥?求两位行行好??给我们这些‘鬼’一点面子好吗???快去下一个关卡吧????好吗?????好吗??!!!!!!!!好吗!!!!!!!!!!!!!我们还要收拾场地呢啊!!!!!!!!!!!!”

 

 

 

 

 

 

06.

 

坐在夜视监控屏幕前的工作人员眼皮不住地一跳一跳。为什么能有游客把惊吓鬼屋玩成绝命大逃杀?还神他妈扮演的是追人的那一方。

他眼睁睁看着那一大一小走到哪,凄厉的喊叫声就响到哪——被惊吓到的不仅是别的游客,还有那些穿着道具服去吓人的‘鬼’们。

 

啊。他不忍直视地捂上了眼。

 

 

 

-

 

 

 

事情发展成这样Reborn自己也万万没想到。

 

他是想吓唬吓唬把他诓上旋转木马的小孩没错,但他好歹是个大人,还不至于小心眼到这个份上。杀手自有他自己的考量。

小孩到底还是在被追杀,这才几天,敌方已经差不多摸清安全屋的位置了。与其被动等待受击,不如先一步亮出獠牙。

也恰好小孩提到他想去游乐园——这真是个一举两得的好地方。可以满足小朋友委屈兮兮提出来的要求不说,六一带小孩去游玩也看不出有什么太明显的额外目的。

况且对于暗杀者来说,人多且杂的场所更不好明目张胆地使用太过张扬的重武器,这对于人数上不占优且还要护个小孩的杀手来说,是个不错的好环境。

他特意穿着那身与游乐园欢快气氛截然相反的板正西装,带着兴高采烈的小孩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出游的路上,仿佛在无声宣告——你们的目标就在这里,还不快来?

陪小孩一块儿上那些游乐设施也是因为一样的原因,宠他是一回事,更多的是出于保护任务目标的考虑。

 

而至于鬼屋——

 

人多且显眼的环境对杀手来说同样也是制约,他此行的目的是把麻烦一锅端掉,而不是躲藏。

鬼屋会是个很好的掩饰,跟了一路却碍于人群下不了手的追兵会毫不犹豫地踏进这个圈套。而在这儿——惨叫声再怎么刺耳也不会显得奇怪,黑暗的环境可以阻挡小孩的视线,七弯八绕的空间构造可以避免被多方夹击围攻——他已经记下了这栋建筑的结构,包括员工通道和‘鬼’们的行动路线,顺带还记下了各种吓人的机关位置——这用来吓唬小孩再好不过。

 

可千算万算,身经百战的杀手怎么也想不到,小孩胆子小得能被吓进死气模式。

被吓进死气模式就算了,好歹胆子能变得大一点,不会瞎叫唤——事实上小纲吉也的确没有被吓得瞎叫唤,但是胆子小不是进入死气模式就能解决的问题。小孩还是怕得要死,只不过受惊吓的表现形式变换成了另一种模样而已——

 

小孩被杀手抱着诓到个机关前,被喷出的冷气吓个正着。

 

“ 咿!——嗝——” 他想惊叫但却被死气模式强行镇压变作面无表情。而代替叫出口的惊呼则是额头上一闪而逝的橙色火光。

 

哦豁,有点像打火机。杀手开眼界了。他只觉有趣。

 

但其它游客可不会这么想。

他们在狭窄的过道里看见有一个漆黑的人影向他们缓缓靠近,臂弯上还坐着个眼睛会发橙光的小鬼,时不时发出‘咿嗝’的奇怪声音,头上还会冒出一闪而逝的可怕‘鬼火’。

他们已经被摧残得敏感又脆弱的神经最终崩断,控制不住地尖声叫着逃窜开去。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别过来啊啊啊啊啊啊!!!!———”

 

小孩被队尾最后一人的惨叫吓了一跳,他又打了个嗝,头上跳出一簇别外高的火焰来。

 

那人忙不迭转身就跑,慌得连鞋都跑掉一只。

 

耳边传来了杀手不合时宜的轻笑。

 

“ 很好笑吗?” 小孩无语地皱起小脸。

“ 很有意思。” 杀手语气兴味十足。

“ 你好恶劣。” 小孩表示谴责。

“ 那是当然,谢谢夸奖。” 杀手将小孩拎到了另一处机关底下,满意地再次听见了可爱的气嗝声。

 

 

 

-

 

 

 

扮做工作人员的可乐尼洛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坐在监控器前,脸部肌肉抽搐。

 

这都算个什么事?

 

他的耳麦里传出十足诡异的声音: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偶尔混杂着“我是工作人员你不能吓我啊!”的控诉;机关触发的响声中夹杂着清脆的气嗝和起火的噗嗤声;渗人的背景音效盖不过男人恶趣味的低笑。这好好一个鬼屋竟成了他损友整人的最佳游乐场——当然,同样也是猎场。

 

他认识的那个形象高冷的世界第一杀手Reborn,把惊吓鬼屋硬生生玩成了绝命大逃杀。还神他妈一边玩一边笑。

他眼睁睁看着那一大一小走到哪,凄厉的喊叫声就响到哪——是那些游客和‘鬼’被吓到的惊叫,是那些迈入圈套的追兵临死前的惨叫。

 

他看着显示屏刚刚对上杀手便被一击毙命的可怜人,替那人感到深切的同情和惋惜。摇了摇头,他向着着对讲机开口:“还剩最后两个人kola。都在前方廊道左转角2点钟方向。无枪,武器是袖箭和短刀。”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 尸首藏进道具里去,彭格列的人会来收拾。还有就是,下次别再大半夜来叨扰我和拉尔,kola ”

 

「 啧。重色轻友。 」

 

起身收拾现场离去。可乐尼洛把杀手剩下的垃圾话通通丢进了下水道。

 

 

 

 

 

07.

 

等两个人从鬼屋出来,太阳已是有些西斜了。小孩蔫巴巴地被Reborn单手托着,趴在他的肩头,满脸写着生无可恋。

他全程都被吓得够呛——被一个人留在漆黑的房间;被骗着跌进逼真的‘尸块’堆;还被杀手戴着不知道从哪里摸来的鬼脸面具吓得一路瞎跑最后跌了个仰面朝天——趴回帽子上的变色龙看着小孩跌得通红的鼻尖,歉疚地摇了摇尾巴。可这万不能怪它,它也不是自愿要变作个丑不拉叽的怪面具去吓人的。要怪就怪难得孩子气幼稚了一把的杀手先生罢。

 

他们坐在园区主干道旁的长椅上休息,阳光穿过叶层的缝隙垂落在两人身上,随着微风轻轻荡漾。

一大一小一时间谁也没说话,游乐园里放着童趣十足的歌谣,和着蝉鸣一块儿响。

 

小孩坐在长椅上晃荡着脚,悄悄用余光偷偷去瞄。阳光模糊了杀手的侧脸,叫他看也看不清楚。他绞着手指,欲要开口又没能开口。他想向这个待他极好的杀手道声谢,又总觉得现下的时机不够好。

 

他纠结良久:“ Reborn——”

 

“ 你能做到一个人待一会儿吗?”

 

“ 欸?啥?”

 

看着小孩有些错愕的表情,Reborn知道他可能误会了自己的话:“我不是嫌你烦。我是说,我待会儿有点事要去处理。你能不能在这里独自等我一会儿?”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 毕竟你可是有过悲惨先例的。”

 

小孩知道杀手在拿昨天自己被堵在巷子里挨揍的事儿揶揄他,倒也不恼:“当然。我就在这等你。准不乱跑。”

 

“ 那一言为定?”

 

杀手向他伸出个小拇指。

 

“ 一言为定!”

 

小纲吉也伸出了小拇指,和他拉钩约定。

 

杀手起身,将自己的礼帽戴在了小孩头上,一同留下的,还有一只叫做列恩的青绿变色龙。他给了小孩几张钞票,叫他渴了饿了自己去买。随后便不再回头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天空中传来一声清亮的鸟鸣,小纲吉看见一只体态优美的白隼从他身旁的树上腾起,向着杀手离开的方向展翅飞去。

 

天色暗了稍许,太阳被云翳遮起。昨夜不见星月,不知今日是否会落雨?

小纲吉拿着几张纸钞,朝着远处的饮品店小跑而去——还是不要下雨得好,他可没有带着伞哩。

 

 

 

 

 

08.

 

“ 欸?我们这里不提供苦咖啡哦?”

 

带着可爱头饰的店员小姐姐看着眼前的褐发小孩苦恼地皱起了小脸。这里是儿童园区,售卖的饮品大多都甜,甜度最低的是柠檬苏打——也还是甜,不过是稍有点酸罢了。

不忍看小孩排了那么久的队后失望而归,小姐姐向他指了指远处过山车的方向:“那边的园区会有你要的苦咖啡哦,别难过嘛。”

“ 谢谢您。”小孩只得乖巧地道谢,却还是难掩失落地离开了饮品店。

 

他想给杀手买一杯苦咖啡——他记得昨天给他上完药后,那杯冷掉了的褐色饮品被杀手直接冲进了下水道。他知道这个才认识几天的男人尤其偏爱这种苦涩的饮料。他不喜欢苦味,每每闻到味道鼻子都痒痒地想打喷嚏——可杀手喜欢,所以他想借此向他道谢。

 

小孩向游乐园的另一头张望,那里真的太远了。他已经答应了杀手不会乱跑,更何况现在天阴沉得可怕,若要下起雨来,他便不能及时跑回来。

小孩感到十足沮丧,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往回走。

 

“ 纲——君——”

 

小孩闷头走路。

 

“ 纲——!君——!”

 

他脚步顿了一顿,好像隐约听见有人在喊他。

 

“ 纲——!君——!呀——!”

 

小纲吉确信了,他猛地回头——

 

——差点和跑来的短发女孩撞了个满怀。

 

“ 欸?”

 

小孩看着熟悉的脸孔有些怔然。

 

女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撑着膝盖小小喘气,期间抬头看了男孩一眼:“真的是纲君呀!刚刚在队尾我还不敢确定。”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还记得我吗?我是笹川京子呀。幼稚园里和你同桌的那个!”

 

怎么可能不记得,这个坚强勇敢的女孩子,总会为他打抱不平。

 

小纲吉高兴地笑了起来:“ 好久不见!”

 

“ 好久不见!话说你怎么什么都没买就走了呢?”

 

小孩看着女孩子也是两手空空:“ 你也什么都没买欸。”

 

“ 我光顾着冲出来追你了。大哥会帮我带饮品的啦。”她笑:“ 你是因为没有想喝的饮料吗?”

 

“ 恩——没有苦咖啡。”

 

“ 咦?纲君喜欢苦咖啡吗? ”她记得对方更偏爱甜食。

 

“ 不是我啦。想买给另一个人的。但是没有。 ”

 

“ 唔。咖啡呀。”短发女孩嘟起嘴想了一想,突然灵光一闪:“ 有啦!”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到男孩子的手心里去:“ 给你!我还剩下最后一颗咖啡糖。咖啡和咖啡糖,都是一样的东西吧?”

 

小纲吉看着手心里的糖,之前的失落一瞬间一扫而空,他转而雀跃起来,弯起眉眼向着女孩道:“谢谢!”

 

两个许久未见的小朋友叽叽喳喳地聊在了一块,从男孩子退学后的经历聊到各自小学的生活,倒是没有丝毫留意时间的流逝。

等到他们最终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两个小孩子面面相觑。

 

“ 你跑来追我的时候,你的哥哥看见你跑的方向了吗?”

 

“ 唔…… ”

 

小纲吉看着突然沉思起来的女孩,觉得他可能又要再一次对杀手失约了。

 

 

-

 

 

男孩牵着女孩的手,在园区里寻找着她的家人。

 

天已经很阴了,雨云层层叠叠,看得人心头沉郁。几近下雨,游乐场里的人流比起上午稀松了不少。两个小孩在各个游玩项目间流连,跟随女孩子的回忆寻找。

 

但是越找,小纲吉的心越凉——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他曾试图寻找园区工作人员,想通过广播发布寻人启事,但奇怪的是,他们几乎跑了小半个园区,愣是没有寻到任何一个工作人员。

小孩的心砰砰跳,他心底的直觉和直感在向他发出尖锐的警报。此前几天体会过的被窥伺的惊悚感又一次出现了,他的后背起了一小片细密的鸡皮疙瘩,叫他有点喘不上气。

这样不行,他决定随便找个路人来寻求帮助——

 

但随后小孩立刻便被恐惧定在了原地。

 

——园区里的人,竟然都没有脸。

 

“ 纲君!快来,我看到哥哥了!”

 

短发女孩在不远处向他雀跃着招手,笑得纯真可爱,丝毫没有察觉身处环境的异常。纲吉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一个白色草坪头的高个男孩——

 

——别去。

 

但心底的声音向他发出了警告。

 

——不能去。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千万不要去!

 

他想要开口阻拦女孩向那个方向奔跑,但他出不了声,恐惧牵制了他的手脚。

 

——绝对绝对不能去!

 

京子的身影在一阵紫雾后消失了。

 

九岁小孩的心跳一瞬静止,尔后疯狂躁动,血流里的热意翻腾汹涌。棕色的眸子一闭,再睁开是时已是金橙一片。

他挣脱开心底的畏惧,忽略直觉的预警,无视本能的退意,朝着女孩消失的方向拔足狂奔而去。

 

 

 

-

 

 

 

“ 这明显不是我们要找的目标吧?”

 

“ 棕发棕眸,有什么不对吗?”

 

“ 白痴!这是个女孩!”

 

“ 老大他们去拖住那两个神经病了。我们要是再抓不住目标,就等着吃枪子儿吧!”

 

“ 我幻术放出去的时候,那小鬼明明就朝着这个方向过来了。再等等。”

 

“ 那这女孩怎么处理? ”

 

“ 杀了吧。省得放出去碍事。”

 

短发女孩靠在墙角,听着眼前的两个大人对话,惊惧地说不出话来。她只是追着哥哥的背影跑来,为什么就从园区的主干道上跑进了如此偏僻的角落?

 

她的瞳眸里倒映出了黑洞洞的枪口。

 

砰——

 

枪声响起,子弹出膛。

 

 

 

 

 

 

09.

 

才九岁的小孩冲破紫雾后,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有人举枪对着女孩,手指逐渐曲起,即将扣下扳机。

他来不及多思考,只希望能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好能及时挡到女孩的身前去。就像她在他被欺侮时做的那样,张开双臂,站在他身前。

 

可他做不到。

 

他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那短短的距离在瞬时的时间限制里宛如天堑。

 

砰——

 

枪声响起,子弹出膛。

 

沢田纲吉的世界第三次安静了。

 

一切都像慢镜头,他眼看手枪的撞针点燃火药,弹头和弹壳在同一瞬飞离手枪。那颗渺小的金属冲出枪膛,却以势不可挡的能量按照既定路线朝墙角的女孩心口冲去。

 

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

 

起码九岁的小孩无能为力。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眼睁睁受着。一直都是这样,他只能看着。像一个旁观者,冷眼瞧着自己被一群小混蛋殴打,承受不是他过错的罪名。他一直都只是看着,怀抱着母亲对他无奈的期许,从不反抗。所以当他现下想要反抗这颗子弹时,也就只能看着了,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了。

 

子弹出膛,一瞬而逝。噗嗤的钝响传入耳道——

 

预想中的血花迸溅并没有出现。小孩的余光瞥见一抹青绿色从他戴着的礼帽上一跃而过,化作了一面小小的屏障挡住了那枚子弹,弹头被弹开,随着滴落的雨点没入了泥土里。

 

——天阴了那么久,终于下起了雨。

 

雨淅沥沥地下着,哗哗的雨声伴着下一声紧随而至的枪响。

 

这一次小孩赶上了。

 

怒意也好,恨意也罢。他不过是不想再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了。沢田纲吉将自己浓厚的敌意化作决意,俯身向前冲去,头上的帽子被带起的劲风吹着扬起飘去。他的手心聚起炽烈的热意,包裹着他此前的所有不甘,委屈,难过,愤懑和此时随之产生的滔天恶意,在那枚子弹前化作了耀眼的炎光炸裂开来。

 

火光席卷而去,子弹被荡开,他自己也被控制不住的火焰余波掀翻在地。手臂被地上的小石子划出几道血痕,他还没感觉到疼痛,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几近于无的痛呼——

那猝然炸裂的火光余波同样也波及到了他身后的女孩。沢田纲吉回过头去,只见短发的女孩撞上墙面,跌在地上,意识不清。

 

他怔住了。

 

雨越下越大。小孩手上额上的炎光,眸底的金橙,全都在一瞬被浇灭。他怔怔地看着始料不及的发展,感到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血流不畅,视线模糊,逐渐喘不上气。

身后还有巨大的危机有待解决,但此刻的小孩却无论如何也再燃不起那灼灼的火光。他的脑海里,思绪中,只剩下女孩倒地不起的娇小身影。

 

他的双手止不住地抖了起来。

 

地上的变色龙从女孩背后窜出,跳回小孩身上,落在纲吉颤抖的手里,化作了一把枪——别无他法。

他颤颤巍巍地双手握住枪柄,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向眼前的那两个人。雨水浇在小孩稚嫩的脸上,混着不知何时溢出的泪水一同滚落。白嫩的食指扣在扳机上,却迟迟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

 

他只是哭,咬着唇,只是哭。他持枪的手抖个不停,混着雨水,几近要握不住。

 

心底有一个声音正质问他:

 

「 你要开枪吗?」

 

他还是只哭。却听见有飘渺的枪械上弹声传来。眼前是黑洞洞的两个枪口,一个对着他,一个对着她。

 

这个声音再一次响起:

 

「 你要开枪吗?」

 

他应该开枪吗?

 

「 开枪的话你就能救她。」

 

九岁的孩子止住了哭泣。

 

他隔着雨帘去看那此前毫不犹豫便连开两枪的人,只觉他们的身形在水汽中逐渐扭曲,不似人形。他握枪的手止住了颤抖,蜜棕色的瞳孔微微收缩,扣在扳机上的食指一紧再紧,却在真真正正即将扣下去的毫厘之间牢牢地凝固住了。

 

他的心胆怯,震动,颤抖。他的脑海里流转的是被他火焰撞开后的那些小混蛋们看怪物一样看他的惊惧又嫌恶的眼神;是奈奈妈妈拥抱他时无奈的满含歉意的的苦涩的笑;是身后女孩倒地不醒的娇小身影。

 

“ 你要开枪吗? ”

 

有人出声问他。

 

小孩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地不成调,带着对自己不成事的自责和无能为力的悲伤,哭着答道:

 

“ 我做不到——!”

 

他哭出声来,在雨中放声大哭。哭得把眼前危急的场面都抛在脑后,哭得像是要把此前的遭遇和委屈通通发泄出来。

 

雨还是淅沥沥下着,不断坠落的雨滴和持续不断的哭声证明着时间仍未停止流动。

 

小孩没有开枪,那两个追兵竟也没有开枪——

他们僵在原地,浑身冰凉。有一个漆黑的身影出现在了小孩身后,单手持枪,另一只手上抓着几块沾血的铜质铭牌。

那只白隼从天边飞来,将鸟爪上的橙黑礼帽扔到来人手上。

 

Reborn看着雨中的小孩,发梢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哭得声音都沙哑,不成腔调。他把手上的礼帽用力盖到他头上去,随之下压的帽檐挡住小孩哭花的脸。

 

“ 做不到那就不开。没有关系。”

 

手里一轻,小孩紧握的枪被杀手抽掉。

 

“ 你有权决定要不要扣动扳机。”

 

他蹲下来,把西装披在小孩身上。雨滴打在毡帽上,在耳边发出啪嗒啪嗒清脆又沉闷的声响。小孩被杀手的温暖气息包裹着,视野被帽檐挡地只剩一丝细线。消音器下的两声枪响温柔得听不真切,泥泞的水洼漫开蜿蜒的红,像攀爬前进的游蛇。

 

杀手将手里的铭牌丢掉。

 

“ 只要枪在你手上。”

 

 

 

 

 

 

 

 

 

10.

 

雨停了。

 

短发女孩并无大碍,此前列恩变作的气垫给了她足够的缓冲,她只是一时惊吓过度才昏了过去。

白隼在园区内盘飞,带着他们找到了她的家人。

 

小孩拉着Reborn的手,神情低落。他咬起唇,几步向前要对女孩的家人和哥哥道歉——

但京子先他一步给了他一个带着雨水气息的柔和拥抱。

 

“ 加上这次,纲君总共护了我两次呢!” 她浅浅地笑,笑容像融化冬日第一捧雪的春光。

“ 谢谢!” 她弯起眉眼如此说道。

 

 

 

-

 

 

 

小孩抱着杀手的那顶礼帽,和杀手隔着一臂的距离;杀手提拎着小孩的书包,臂弯里头搭着湿淋淋的西服外套。一大一小两人走在园区的林荫道上,向着出口的方向,一路无言。

 

小纲吉不知道该怎么和杀手开口说话,他理应向他道谢。但他捏着手里的礼帽,就是开不了口。

 

“ 你怕我吗?”杀手冷不丁发问。

 

小孩闻言朝身旁人抬眼望去,在杀手的注视下拼命摇头:“ 不怕。”

 

“ 那么你怕你自己吗?”

 

微微皱起眉头,小纲吉没太听懂杀手的问话。

 

“ 你说什么?”

 

“ 你怕你自己吗?怕那控制不住的火焰吗?”Reborn给他重复了一次。

 

这个问题难倒了小孩。他抿紧唇皱起鼻子,苦恼地思索了很久。他说:“我不知道。”

 

杀手从怀里掏出把枪来,放到小孩手上去:“ 那你害怕枪吗?”

 

小纲吉愣住了。他才从刚刚的混乱里缓过一口气,杀手的问话和手里的那把枪却又立刻叫他重新想起那一个指向他,指向女孩的黑洞洞的枪口。

他深吸几口气平复被恐惧加速的心跳,回答的声音里带着不自觉的颤抖:“怕。”

 

“ 那害怕拿着枪的我吗?”

 

欸?

 

小纲吉一瞬停下了脚步,看着高大的杀手也跟着他一同停了下来,转身站在他面前,等着他的回答。

 

雨早就停了,时值暮晚,天边泛起红霞。雨后的空气漂浮着细微的水汽,西斜的阳光洒落,在天边架起一道虹桥。

杀手背着夕阳,站在那长虹下,静静地,等他。

 

小孩没有回答,他反问:“ 那两个人,死了吗?”

 

“ 死了。”杀手没有瞒他。

 

归巢的鸟群越过天空,逐渐西沉的太阳拉长他们的影。夕光笼着杀手的身体,使他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这场景似曾相识,就在昨日。

小纲吉想起杀手帮他寻回的守护符。

 

“ 我不怕你。”小孩说:“ 所以我也不怕拿枪的你。”他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他又一次看见杀手笑了。

 

“ 那你就没有道理要怕你自己。”Reborn眉眼弯起:“ 没有道理要怕拥有火焰的你自己。”

 

“ 枪在你手里,要不要扣动扳机由你来定。火光由你心意腾起,要怎么使用也由你来定。”

 

“ 所以你在怕什么?”

 

Reborn看着小孩怔住了,他在思考。

 

“ 我的枪,就如同你的火。枪不过是工具,它不分善恶,用途好坏得看使用它的人。你为了什么扣动扳机,就是为了什么做着抗争。”

 

“ 如若你觉得自己是对的,那么为什么不反击?他们打你,欺辱你,你为何不能反击?”

 

“ 你不是在害怕拥有火焰的你自己,你不过是在害怕会做错事的你自己。你担心你控制不住你的炎光,害怕作出无可挽回的错事。但你要知道,火焰是你的。是由你掌控它,不是由它掌控你。人越害怕什么,就越会被什么掌控。”

 

游乐园里的晚钟敲响了七下,夜幕降临。

 

“ 你要知道,手中拿着枪并不代表你就要扣动扳机。你有的那份力量,使用与否该由你定。但是你手里一定要先有把‘枪’,你要先掌握属于你自己的力量。”

 

“ 你得先握有一把枪,才会有资格去决定要不要开枪;你得先有力量,说出的话语才也会有力量;你得先保护自己,然后才能保护别人;单纯的温柔毫无意义,没有力量的温柔毫无意义。”

 

“ 所以下次再被人堵着揍,倘若你认为自己没有错,那就给我握紧拳头揍回去;不要害怕你自己心底冒出的焰火,去学会把握它,去学会听见自己真实的声音”

 

“ 要怎么做,该由你自己定。你自己想要什么,也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想要的东西,得自己说出来,自己去争取。”

 

“ 你听懂了吗?”

 

杀手看着一脸似懂非懂的小孩,忍不住挑起了眉。他自己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长段宛如作为小孩老师般的话语。

 

啧。Reborn咂嘴。

 

小孩抬头看他的眼瞳实在亮得不像话,盯得他感到有点烦躁。

他伸出手去揉乱小孩柔软的褐色头发,指节曲起敲了敲他手里拿着的枪,转移话题:“送你的。儿童节快乐。”

 

“ 欸???!!!!”

 

小纲吉拿着枪瞪大了眼,表情恐慌。

 

啊。真蠢。

 

杀手拿过那把枪来,向着小孩还摊开的手掌扣下了扳机:两颗圆滚滚的橙色糖果从枪口落到小孩手里。他捻起一颗放进自己嘴中,橙子味,有点甜,吃不惯,还是咖啡好喝。

 

“ 啊!”小孩倒是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把手伸进口袋里翻找了一会,拿出样东西塞到Reborn手里:“ 谢谢你带我来游乐园。这是给你的六一礼物,也祝你儿童节快乐。”

 

杀手摊开手掌一看,手心里躺着颗咖啡糖。

 

游乐园里放起了烟花,杀手站在小孩身前,见他的身影被焰火的流光映亮,眼瞳里闪着蜜糖色的光。沢田纲吉的眼神是那样澄澈又美好,但他在那份柔软里看见了其中蕴藏的力量。

 

这让他想起彭格列九代首领写给他的信:信封里是一颗子弹和一颗糖——死气弹和曾经小纲吉交给老人的那颗糖;信纸上只写了一句话:那个孩子既是一把枪,也是一颗糖,我想你会感兴趣的——请担任他的家庭教师吧。

 

世界第一的杀手漆黑的眼里映出了焰火四溢的流光,映出了一个褐发棕眸的小孩。他朝他晃晃手里的咖啡糖:“作为回礼,你要有一位严厉的家庭教师了。”

 

“ 诶?谁啊?”

 

“ 我啊。”

 

“ Reborn吗?”

 

“ 是我怎么了?”

 

“ 我觉得我会死的。”小孩只想到鬼屋的那一遭。

 

“ 那就拼死复活吧,蠢纲。” 杀手笑着如是答道。

 

 

雨后的夜空清朗无云,星月辉映。九岁的沢田纲吉获得了一把装满糖的玩具枪,获得了一个名为Reborn的老师;而世界第一的杀手先生,则获得了一颗咖啡糖,外带一个看起来比糖要甜的小小的学生。

 

 

 

                               -枪-

 

——手中有枪,并不代表就一定要选择扣下扳机。枪存在的意义,从来都不止于扣动扳机的那一瞬。

——你当然有权决定要不要扣动扳机,但首先,你掌心里得握有一把‘ 枪 ‘ 。

 

 

 

 

                                    -糖-

 

(由于各种原因,糖篇仍在施工中,写完后会再以《糖与枪》为题发出来。)

 

               ———————————————

           六一贺文《枪与糖-枪》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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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篇祝愿各位,也祝愿我,永远童心未泯;手中既握有击碎困境的枪,也拥有生活馈赠的糖;既见不公,也仍温良;既有力量,初心依常。

我真心愿你手中有枪,却永远也用不上,叫苦难与你遥无期;我真心愿你掌心有糖,却绝非苦中作乐笑得逞强,快乐会常伴你身旁。

终有一人会待你如小孩儿,爱你护你替你想。愿为你持‘枪’,想给你甜 ‘糖’。


                      大家儿童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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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anxus比纲吉大10岁,于其16岁发动了被称作‘摇篮事件’的反叛。按道理来说此时27应该才5、6岁。但是考虑到年龄心智与行为逻辑的问题,我将文中的27定在9岁,大概是三四年级的样子。

同样,Xannus暗杀其他首领候补人选是在他‘解冻’之后,而不是反叛同时。但是你看毕竟本文中小27都有火焰了,这些都是私设啦私设。

 

※ 为了写鬼屋那段,从来不看鬼片的我去看了鬼屋的相关视频。那种鬼屋管理人员视角的视频让我笑得有多抽搐开裂,另一种第一人称视角拍的实录就把我吓得有多抽搐开裂。真的是再一次坚定了我绝不进鬼屋和看鬼片的心。

 

※想问两个问题:

鬼屋那段是我初次尝试写搞笑风格,想知道各位看官看起来会不会觉得过于赘述?是否还算有趣味性?希望能取得中肯的建议!

 

※ 后记等我写完糖篇再写罢(什么时候写得完呀?望天)

 

※ 写到自闭,标题不敢打4H了,当事人在今日三点半的唯一感想是:还好我会一点胡乱涂鸦!

 

※ 枪篇灵感来源与呱呱,她看《底特律变人》的实况录播里有一句弹幕:手中拿着枪不代表要选择扣动扳机。我当时第一个反应是立刻给它补了这样的后半句:那你也得先有把枪在手上呀。

 

最后的小剧场:

 

R:你下次再在完事前把通讯设备丢掉我就弄死你。

 

Kola:这是你最常干的事吧!!!!kola!!!!该反省的人是你啊!!!!

 

R:你要我听你和拉尔秀恩爱?

 

Kola:你和你徒弟秀我就行吗?!

 

R : ???

 

27 : ???

 

 

※ 最后的最后, BGM星逝之夜真的很好听,上头有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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